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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与法则——《世界文学》的语言星球
深圳一石
《切列帕诺娃姐妹》体量小,结构简洁,读这篇小说,让我想到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写的并没有怎么展开的小童话《蓝色故事》,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在这篇小故事里,日常叙事中加入了童话、寓言的内涵,又把握带入到语言的对位法和多声部的领域去。
作者的想象力为这篇故事注入了充沛的生命力,推动故事的文字,就像雨水在推动春天,故事里的人物,权力等级、制度栅栏都被他们自身对世界的看法消解了,他们由此摆脱了人在时间里必然有的那种沉重的悲剧感,对生死没有胆怯,在故事的躯壳里,寓言和童话的气质成了人面对生活的气质。这里头隐藏了人类社会透过童话和寓言对自身深刻的反省。
故事的生命力满溢出来,造成了读者阅读小说的生命力。如果愿意让想象力驰骋的话,这甚至可以成为一部完整动画片的绝好题材,让我想起宫崎骏督导的动画片《哈尔的移动城堡》,不知道中国会不会出现自己的“吉卜林工作室”,出现创造出这种动画气质的人?
写一只苏格兰猫的《巴西列夫斯》,长度更接近一部中篇。读完这篇小说,就像玫瑰花落到冰水里,你能体会到一种说不透的郁结的喜悦,森林里遇到映照出生命的静湖中自己倒影来时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内心有某种东西一定要挣脱,要盛开。
《巴西列夫斯》是一篇名符其实的杰作,小说写出了我们当下生活现实的扭曲,剑锋斜刺向生活,稍稍割破,割破到肉体,割破到精神,割破到灵魂,生和死一直都具有这种锋利的让人一往情深的难言气质。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会恰到好处的住手,她把握着这个微妙世界地剧烈震荡,有好几次,我以为这篇小说要破碎,但意外的转折之后,文章看似模糊的表面更加趋向完整,张力开始毫不隐藏的锐现,顶住,不再寸进了。她带领读者前进,惊起读者的自觉,让读者成为合格的小说的观众,变成一部小说无可回避的参与者。
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不会遗漏任何一个细节,连同一个无关紧要的片警瞬间的情绪变化她也会周到表达,但小说里那些分散的聚合的情节,所有的光,都指向一个中心——何处是蠢蠢欲动的人性寻找的温暖寄托的流放地?
神秘的寓言一样的发光体叶莉扎维塔,小说里她的实际年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若朝着时尚稍作打扮,她能够成为二十多岁的美貌女郎,但她在邻居和拜访者那里完全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她身上有传统保留下来的倾听和理解的味道,这种味道产生了那些被权力和物欲污染了的寒冷的灵魂偎依过来想要温暖依靠的吸引力。这吸引力无法诉诸语言,就像有了魔力。这样的人物是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喜爱的语言载体之一,时间、身份模糊的女人,她的身上传统满满聚集,物欲无疑让她关注内在的虚无感更具诗意,但和物质世界隔阂的阴影里,我们出于欲望去破坏,出于安全又要去守护的东西,显得更加清晰。折射体猫儿巴西列夫斯是像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的语言之矛,是用来打破时空秩序的武器,它让时间变成了人心的时间而非物理的时间,它把叙事的空间打散,让读者在内心不断漂移,读者的感受超出日常的感受。让自身产生制造陌生化冲动的道具,在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那里,不仅仅是一只猫,一片沼泽,一辆用酿出的葡萄酒做燃料的火车……聚光体艾尔捷里,是现实执行人,物欲迷思者,一个有幸福的家庭,美满的爱情,自己的事业,稳定的社会交际群体,内心却惶恐困顿,他是个捏碎故事的人,现实困境寻找出口的召唤人,灵魂呻吟的发声器。
所有语言的合力都围绕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女人、一只可以摄入灵魂的怪异的猫、一个现实世界里几乎圆满的男人展开光影的魔术。从中我们能够看到一部杰作珍贵品质——可怕的专注,这种专注程度神秘而特别,它不能简单归结到聚焦,它还要归结到忘我和爱。之所以从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身上想到尤瑟纳尔,是因为尤瑟纳尔曾经对我产生过的深刻影响,她们小说语言里共有的开放式的多义,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的阐释的多义性,交响乐的多声部的美感体验,这些语言特征像万花筒一样,让一个沉于想象世界里的人沉迷。日常生活三维的稳定塔楼,时间、情感和物质,突然加入了寓言、童话、时间、历史、思想的多重棱镜的折射,超越平常感知的喜悦就会涌出生活的泉眼。这种喜悦既是理性的,它催动了思考,让困顿和豁然在我们内心明暗交替,也激发了美感的惊叹和诗意的呼唤。要将这些复杂的综合体汇入文字的洪流,自然的表述生命的独特性,这就不仅需要技巧的别针和刻刀,还要有思想深度的航船和诗性深刻体悟的四季。经过知识和生命形而上的思考历程,某些内部变化的核反应无人能知,但小说表达独具特色的活力,读者从中感觉到了一个作家的风格。用这种心理体会“风格”两个字的含义,才能体会“语言的风格是不存在的”说的是什么——风格诞生在忘我里。一个人拥有语言自由的程度,正是语言的风格所在。在语言里越自由,就越有独立于它者的风格凸现,越是刻板公式化的表达想象和感受,越会被万物消融在浪花一般的秩序当中。
只有在自己文字的秩序里,才可以算是一个作家在写作。在自由世界里拥有自身秩序的作家,是稀少的,遇到这样的人,等于让你为寻找自身秩序有了一个难得的参考样本。而真正的秩序,都是自身在一部分一部分消融世界(或者,狭隘一点,是消融知识)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这个意义上,林京子、艾丽丝·门罗、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平行线,这些平行线不关乎性别(都是女性到更有一种神圣感,她们为这个权力世界的平衡做出了远远超出个体的震动),只关乎语言在自由程度上达到的边界,不同向度上边界的样本成了她们文本的价值。从这重意义上,每一期《世界文学》都在编织这样一个看不见的文学语言的星球,这份默默地努力,为它知心的读者所默默关爱和敬重。
形容词如何如何,充满了很多不恰当的噪音。写作时,语言中,尤其是高级语言的使用,形容词是个蹩脚货吗?奥尔加·斯拉夫尼科娃使用多义复句像个得了古老传承的手艺人,寓言、童话、思辨的土壤让多义复句变成了肥美的土壤,成了长成巨木的诞生地。她抛转形容词溜溜球,好像那些形容词都是独具个性的独立个体,是沙土里埋着的一块块岩石,是有专属地的一朵朵花儿。人物,故事,在作者的秩序里有活力,有尊严,动人的活(每个人都会这么想自己),有尊严的死(死本身的应有之意,调节轮回生态的平衡)。故事自己会伸出手,拉起读者,和生命同行。每个写作的人都会有自身感受和表达世界的秩序。忘掉语言,才能走入故事,才能踏入生命的河流。这个时候,忘我才会生成,专注才会出现。只有在丰富的世界里,那个转动的轮盘才能和这种变化的需求对应起来。
像学生一样好学,是掌握这种秩序唯一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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