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笔记,兼回答几个问题:
为什么现代人不再有阅读小说的习惯?娱乐会杀死现代小说吗?
【小笔记系列】现代文学里时间和空间观念的复杂性
不管时间的跳跃性如何,每个时间的跳跃都同时产生一个圆环,一个起点发生,必然会呼应着一个终点的归结,这个时间,可以称为具备了完整性和包容性的属于一部作品的时间。整个故事在一部作品内部的不同时间端面上发生,将这些零散的时间节点整合起来,这是一部作品对时间最基本的内在要求,要求引导故事发生的时间不允许是分崩离析的,这个时间必须具备的完整性给了一部作品内在的驱动力。
生死这个概念在传统小说里是个单纯时间的维度,生,死,史诗般,一路上婴儿哭泣,堆满了坟墓,墓碑上的名字对那些站立哭泣的人来说永远都是不死的,墓穴里的人却又实实在在是干干净净死了。这就是传统小说的味道:荒诞的凄凉和悲壮的无奈试图解释人存在意义的幸福感,一种冰凉可口的酸奶味。如果时间散步式的朝前推进,如果生命在等级制度里各自遵守初生的位阶,这酸奶味可能会一直都是香甜的。
但人被时间推着,不得不跳进一架马车,然后跳上一辆三轮,奔跑着抓住一辆巴士,钻入飞驰的高速列车,飞机还会把你带上云端。人有种不得不面对跳入爬满鳄鱼的河流浅滩的困境。这也是现代人拥有时间加速度之后面临的困境。
在生死这种平实到万花筒一般的叙述中加入存在之不肯流逝,文学作品中就出现了四维的概念。这个四维空间正是现代小说的存在空间。
存在一词引发的革命是对时间的反抗,存在让人诡异的意识到自己身体里蕴含着永恒的钻石,而且这颗钻石可以被回收,甚至也可以很快不存在。这也就成了现代小说描述的核心主题之一:存在之焦虑。
存在的种种创造性的具象和抽象的解释,都是为了和时间抗争,为和不存在抗争,为着这种抗争,人类出自本能的愿意付出一切。这给了人行为的几乎不受限制的种种合法性:基于道德的合理借口,基于权力的自由占据,基于制度的合法评判,为了生的关于一切远离死的诡辩。
现在大部分人已经不读小说了,据说现实的精彩远远超过了小说里贫乏想象力的边界。这说明现代人对小说的理解依然是以传统小说概念为基准,讲故事,听故事。但现代小说对现实还有一个再加工的准备过程,它总是把所谓的现实故事重新撞碎,把生命单纯基于事件的形式再分解,用人的行为动机和心理意识把破碎到难以崒读的废弃物,重新连接为一个光鲜的样子。这是现代小说的功能,也是它的职责。新小说其实总会和新文化、新趋势、新变化结合为相互有利可图的共生体。娱乐一词在这里是良性的,是人类适应现代社会变化的一种能力,是一种解构的力量,让每一个现代人试图依靠时有东西可以依靠,至于这依靠是虚幻还是真实无关紧要。新小说是现代人的需求,形式上不会如传统小说那么好读,内在更需有乾坤。
门罗的小说毫无疑问是现代小说里非常优秀的代表,她说:读者可以从任何一个阅读的入口进入我的作品,就像人进入一个城堡,可以打开任意一间房子的门,走进去,在房间里,打开它的一扇窗,看到任意一个局部,不会影响对整个城堡完整性的认识。但门罗作品最终吸引人的不是她的作品里精确的描述,而是作品内在本质上张力十足的完整性,这个完整性通过一个故事,让读者听到了时间和存在的战斗,听到了命运究竟为何物的回音。
现代社会最明显的特征是,在科技、经济、军事、艺术、政治对整个人类发展影响至关重要的诸多变量中,科技的影响引领了其它各个变量的变化。科技深刻的将人类经济变得更加具有一体性,这甚至影响到了国家边界的概念;军事变得更像游戏,这把人类的境遇深陷在一个盒子里,关于“潘德拉”的预言有了一个更为明显的镜像;科技对时间和空间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越传统小说的稳定概念,科技也让传统的思想发生着裂变;科技对政治的影响让公民社会和极致权力之间激烈的对立和融合成为一种可能。
未知因素的诸多累加带给文学的是一种自发的冲击力,支撑文学创作的想象力,不仅怪力乱神,还可以按逻辑推演,生命的神秘感越加扑朔迷离,公众整体性的意淫越来越登峰造极,而命运主题依然具有不可突破性。
因为变化正在发生,自己所要迎接的变化有多少种可能性,怕就连现代小说自身也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