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笔记系列】一个作家的习惯
一个作家,除了在自身的心灵史里找到一种恰恰适合于自身文字表达的(舒服的、自由的、鲜活的、锐利的,这些感觉汇聚起来,自然就会出现所谓有趣这么一回事)个性的视野之外,还要把眼光放的更远,放到国家的时间列表上(国家史),放到人类进化的序列里(自然史,科学史),放到灵魂神秘而尊贵的空间结构中(艺术史),放到人性深不可测的善变的魔术中(社会史)。不同视野的融合会让文字形成一种与人的精神自由和沉重肉身交织混合的多维眼光。
每一个系列都蕴含着一条知识谱系的河流,我们从小就已经开始把脚同时伸进这样流淌的四条河流里(接受知识,拓展生命自由的过程中,精神创造面临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封闭和装饰是常态,政治正是人的私欲统治力的外在表现形式,因此创作本身总是隐含着强烈的挑战姿态,自带着胜负手预留的悲剧意识,这也是一切艺术从人的自我意识的精神本源里汲取力量的天然基因),就像一只只能够分体而行的怪异昆虫,暗暗隐藏起不可见的内心分裂的征兆,开始在不同世界的镜子里寻找不断发出呼唤的自己——体验从生至死获取成长快乐的不安历程。
从这种意义上,每个人都是潜在作家的未定形态。正如雷蒙德·卡佛在那篇著名的《关于写作》的文论里所说的:“我不知道有哪位作家毫无才华。……才华处处有之。”当日常泛泛的精神需求变成一种想象力创造的内在驱动时,自然而然就会伴随写作的习惯。关于文字才华的光芒会自动朝着世界漫射过来。
所有的写作没有其它,都是在对人性深深的质疑中,被人类存在的神秘感惊到无言的兴奋表达。好看的游戏文字(通俗文学紧贴时代以笑与被笑为目的的演绎)和质疑思考的严肃文字(严肃文学毫不妥协的对人性的透视)都在尽心竭力做着同样的事情——记录人这样一种动物在自身的感知和想象空间里显示出来的动态。写作就是人类动态心灵史的文字记录。
写作是冷眼看世界的一抹温情。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文字表面说不仁,其实是包含了拳拳不改的仁仁之心,包含着“始相安,不相扰”的精神自由的内核。传说中孔子拜访老子时,所得教益最深处,怕不是老子心海多么广袤宏阔,要言如何不凡,而是那份照透知识的繁杂和权谋的阴影之外的赤子心天下难寻。仁心是一切智慧的结晶。这颗心在孔子那里,再经融合,在他独具创见,又富于悲剧性的一生里,一定看到了精神自由的要义,也看到沉重肉身的贪婪,仁义被他和他的继承者们置于了中庸这座智慧大厦的结构中。东方狂野的人性,在一个航道上,才百川归了大海,自如的奔流有了,有序的河床有了(腐朽最终来源于对人性之恶的胆怯和不断自我束缚的癌变)。西方世界以人性之恶的原罪,以爱为救赎的苦难斗争史也是类似对人欲伟大的疏导。
人存于世,既是乐事,也是难事。
不分任何时代,人类一直都在寻找活下去和怎么活的两难境地里如何自处的最佳方式。对这个问题,不管古代、近代还是当代,都是写作的永恒命题。写作,也可看做是在这种两难境地里不知如何自处的人类窘境的实录。
在不同谱系的知识的潜流中游泳是一个作家日常做的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以写作为业的人(这是和现实身份毫无关系的一种内在精神需求,用文字形成人性的一面镜子的强烈欲望,这是最广泛意义上的作家概念。现实社会中,一个人可以有多个身份,多份职业。当然存在严格意义上终身以写作为业的作家。这就又产生了另一个概念,虔诚。),这样的习惯渐渐会从骨子和血脉里被激发出来,变成与生俱来的习惯。
在所有职业里,写作是最艰苦的职业之一,毫无关联的操着万人心,错位的爱着无数人。我见过农夫、渔民的生活,而作家算是沙中行舟的无望中带着希望的这样一类人。但也可以说,写作是一件机具挑战意味的有趣事情,紧跟人类历史的渐进性,它几乎是一个永远无法被解开的谜。
写作不是生命的全部。但生命却是写作的全部。
你可以认为不存在写作,只存在生命。并按这种方式来展开所有的文字呈现。进入这种状态,可以算是写作惯性的又一次入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