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静字
韩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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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专门去三联书店买白谦慎教授编选的《张充和诗书画选》,三联书店的书架上,我要的书,一定安安静静在那里等着我。这种直觉总是远远超过种种预期理性的期待,虽然因之吃了不少苦头,但也由此形成了独属于我的人生。
兴冲冲想要拥有的这本书,真是一本神奇的书,每次翻张充和女士的书法作品,那些字,仿佛是活着的自然精灵,一种平静祥和的气息通过疏朗俊逸的文字会在自己心里安居下来,如同一剂安神剂。张充和女士的小楷,笔画间常不连接,笔势的流淌,好像不需要墨力来填补空白,自有来自心河之海的空灵之力,让这些疏密相间浑然天成的小字,自有一种美的说不出来的滋味,从传承自东方式的静守安然的智慧峡谷里涌现出来。
全然不是从书法史,纯粹是从美学和文学的角度来读它,读美在生成文字过程中的生发,读包含在文字里灵魂之力宛如流云一般的沉浮,读生成这些文字在亘古不曾变过的时间路途上的沉淀积累,读一个女子,从三五小童,稚嫩小手执笔动墨,到将近百岁年华,生命已经到龙吟虎啸也不再动却一点声色的时候,依然那么静静的,简妙的,平和的,传达出来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生命快乐。
过滤掉众人的评价,也不需要带着书法艺术的专业眼光,单单只看这些字,去年十月里的某一天,费去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也不自知。今年6月又同样使一个下午光阴瞬间即逝。仅仅依靠直觉和本心,张充和女士,就像是成了一个给我讲授关于东方美的频率、节奏和法度的老师。艺术和文学的创作和学术研究不同,大概是不需要什么手把手的老师吧。但我总还是会在苦苦寻觅的过程中自造一些老师出来,以便在大雾漫天的生命阶段,独自摸索的时候不至迷了路。
张充和老师的书法作品里总能感觉到一股柔和的静气,这股静气常常使人的心灵萌生突然地感动,被这静气一感染,发现世界可以因此变得更为有力,有一种东方文明的自尊好像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在发生着特别的作用。长久远离故国,这种自尊在张充和老师那里就好像是自我存在的一种证明,连着她爱了一辈子的昆曲一样,都有一种孤独、寂寞又平静的绚丽质地,来和这个纷变疾走的世界面对着,对抗者。在这股静气里藏了不言的爱,如同奇迹永不显耀的那种令人迷醉的光华,让我把心灵某个片刻的归属安放在了张充和老师的文字里。
虔敬平和,生死两知,一个静字,又化身成了多少个静字,如同沃土下无声无息滋养万物的流水。这静气,在张充和,还带了骨子里的一种自在,和着一个性灵女子天性里的俏皮。
在艺术创作里,这静又是属于哪一股灵气呢?
1980年10月,张充和和傅汉思(她的美国丈夫)通过耶鲁大学邀请沈从文夫妇到美国游学演讲。张充和在《沈二哥在美国东部的琐琐》一文的结尾记述到:
在握别时,我同三姐互相亲了一下,也亲了沈二哥一下,他硬挺挺的毫无反应,像个木雕的大阿福。
每记起这个小小的花絮,就会微笑。对张充和,我总说不上来个子丑寅卯,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对她懂了好多,究竟懂在哪里,朦朦胧胧中看似说了很多,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懂在哪里。
2
买《张充和诗书画选》的同时,又得到白谦慎教授的另一本书《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本来这本书想送给二哥,他浸淫书法多年,这本书对他应该有所助益,虽然工作繁忙,他可能抽不出时间来看。
偶尔和朋友在QQ上聊天,和他谈起不久前听过的白谦慎教授关于中国文字美学的讲座,突然,没有由来的,要求他为我写一个“静”字,对我这么突兀的要求,朋友一口答应下来。一个星期后,从敦煌寄来的三个“静”字躺在了书桌上。朋友的拳拳心意,希望我能在行、楷、魏碑(我大概这么猜测,应该是魏碑,也可能来自它处)几个字里挑选自己心中安放心神的那个“静”字的条幅。选中想要裱了之后挂在书桌前的这个“静”字,如果真要说自己喜欢它的不同寻常之处,就在它不染浮华的朴实意蕴,一副字和人一样,若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好,这还不算好,要初见平常,渐见有味,日日见心欢喜,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字吧。
张充和在《从洗砚说起——纪念沈尹默老师》一文中曾说:
我有一个对艺术品泛泛的意见,大概世间有两种:一种是初见惊人,再看无味,三看不成体统;另一种是初看平淡无奇,再看其味无穷,三看终身学不到。
她说老师的书法,看来平易近人,深视之弥高,细钻之弥坚,其中藏着转益多师得来的创造。
朋友书与我的“静”字,在我这个书法的门外汉来说,其简净朴实,好像细话家常的朋友一般正好可以安抚近日疏懒浑浊的内心世界。晚上,把字铺在床上,静观这个“静”字的格局,其中疏朗空间,处处有不灭斗志,藏着痴心寻觅的曲径山脉。偶尔几个瞬间,竟自被这个墨色染成的字迷住心神,生出一股想要把自己蜷曲的身形好好伸展开来去爱心中所恋的热望。
突然想起,在敦煌,比我更为专注于艺术寻觅的朋友,白谦慎教授的《傅山的世界》对他会更有补益吧。送给二哥的书,稍做后延,再购一本寄他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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